看了一整晚的電視,也玩了一整晚的遊戲,偶而還是會需要這樣徹底地放空,然後腦袋就會轉一轉,也會忽然想聽一些好久沒聽到的音樂,於是打開播放器,鈴木常吉沉厚的嗓音在唱「深夜食堂」的主題曲。
是怎麼一回事能讓這樣一個故事從日本渡海來台後卻出奇地翻紅呢?想起前陣子跟編輯聊到的,那是一個很另類的操作方式,當漫畫被當成文學作品進行包裝時,呈現出來的就是一種截然不同的質感,也因此才在台灣深獲好評。
漫畫也可以當成文學嗎?我不是很肯定這二者之間能否做出明確的界定或連結,但想想也沒錯,產品或商品就是這樣,由得人去解釋,誰也不能說對或錯。
聽著音樂,然後我又想起,今天下午坐在浴室裡手洗衣服時,忽然有那麼一個念頭:最近有個南部的演講邀約,如果有確定要去,那麼我想在演講時問問那兒的大學生們,問他們是否認為自己也有可能踏上文學的路,或者我們不談那麼沉重的文學問題,就問問他們,有沒有認為自己也有寫作出版的可能。我想知道他們的看法。

十來年前,我曾經整理了自己一大堆的寫作內容,寄了兩家出版社,但卻石沉大海,那是大學時代天真的作法,沒有任何毛遂自薦的內容以表達作者的想法,加上作品本身的不成熟,當然沒有下文;後來我有一篇短篇小說被刊登在聯合文學的電子刊物上,那陣子我無比開心,總以為文學終於離我不遠。
只是退伍後又十年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怎麼好像我在這段日子裡老跟文學擦肩而過,明明已經踏上了這條路,卻偏偏永遠騰不出時間來搞一點真正的「文學」,或者似乎已經開始碰觸到「文學」時,卻又念頭一轉,發現網路小說寫起來畢竟比較令人開心,於是我又回頭寫起了這種很輕淺的故事。

那到底什麼是文學呢?老實說我自己也並不是真的很懂,拋去了孔門四科以降,乃至於中國文學史上諸多對文學的定義後,到了今時今日,我已經漸漸模糊了對「文學」一詞的解釋,彷彿那條界線不知何時也就這麼輕輕地淡去,到了一個我分辨不清的地步,甚至我看著自己寫過的小說,看著看著,都不再有那種輕蔑之感。是呀,當年我也很瞧不起自己寫的這些網路小說,這些能算得上是文學嗎?兩百年後當又一本《台灣文學史》又被重新修訂時,我能佔上兩行篇幅嗎?這曾經是我非常計較的問題,所以我拒絕明星化的包裝,拒絕偶像形式的操作,反正人也沒好看到哪裡去,跟明星、偶像的距離比火星還遠,而更重要的是我總認為自己販賣的是文字,是故事,不是真實世界裡的人物,要我利用寫小說而得來的這淺薄名氣去做點額外不相干的事,這我辦不到,即使當年樂團要以筆名為團名,我內心都充滿抗拒。

但現在好像開始有點放得開了,隨著年紀漸長,我確定自己不太需要拋頭露面,或者說拋頭露面也不會對名氣與銷售量有任何好壞處的影響後,慢慢地就有了一些明白:文學與否或許是一個很值得計較與計算的問題,然而更重要的是透過這些文學價值不高的小說,我們賦予與傳達了些什麼。
我寫人生,寫愛情,寫夢想,寫生死,也寫對人生觀的追求或生離死別的情緒,很多前輩們也許藉由一篇小說就能把這些全都融進故事裡,就像閻連科先生或駱以軍老師那樣,但我不行,我沒有這樣深厚的功力,甚至連文字優美的程度都不及人家半分,可是透過一個接一個的故事不斷敘述,可能我在一本書裡只講一件事情,但寫了十本、二十本之後,所有要寫的說不定也就慢慢完備了不是?而我慶幸的是閱讀我那些拙作的讀者都是年紀較輕的朋友,他們還能在我的小說裡尋求一些感動與感覺,甚至讀進了心裡,留下了印象,帶來一點啟發,那麼這不就已經是最棒的回饋了?雖然算過,但卻老早已經忘記,自己這些年來究竟出版了多少本小說,把詩集、《家書》跟《想想》都算進去只怕也將近三十本,這三十本的內容應該夠把所有我想說的都說完了吧?而如果不夠,那也無妨,一來我有經濟壓力,非得繼續寫下去不可,二來是我只會寫小說,不寫我又幹什麼好?

所以兩百年後的《台灣文學史》中究竟會不會出現「穹風」這個名字?我想大概就不再那麼重要了,起碼還活著也還在寫的這當代,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也看過我寫的文字,並從中得到一點什麼,那這就很值得作為一段人生中足堪為證的存在了。我不知道這幾年台灣的小說銷售市場到底起伏多大,但反映在新書銷售與首刷量上的差距很明顯,都快逼近了十年前剛出版第一本書時的谷底數字,看著出版社開來的發票讓人感到沮喪,畢竟是一本自己覺得就快成為代表作的小說,沒想到卻在市場壓力下只能有這樣的數字,而另一層隱憂則是:如果我們國家的年輕人連看書閱讀的興趣都喪失了,那他們還會有沉靜下來自我思考的時間與興致嗎?處在這樣的環境中,我還能怎麼做呢?是不是自己若干年來做的實在太糟,或者真的已經過氣了,市場反應的其實是叫我應該轉行,好好去做行銷與設計呢?各式各樣的想法在腦袋裡亂竄,想呀想地總想到教人難堪與惆悵的地方去,不過還好沮喪的時間沒維持太久,就那麼巧地在電視上聽到一句「所有的最好都是從最壞的地方開始的」,說得多好的一句話;今天又重看了一次電影「辛亥革命」,成龍飾演的黃克強也有一句很棒的台詞,他說「不過就是敗了嘛,又不是沒敗過!」
我不認為自己現在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方,也不覺得自己遭遇到什麼重大的挫敗,事實上我的稿子還在繼續寫,我也還有一票樂意閱讀我的文字、與我交流的讀者,這就已經是最大的支持,更是莫大的資產,這些人都還在,我當然也就還能寫,也應該繼續寫,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掛懷憂心的?

文學也許在很多前輩或行家的眼裡自有天秤論斷孰輕孰重,但站在一個只想寫作大眾讀物的作者角度,我只想寫一些讓大家看了會有所思的小說,寫完之後,在後記裡往往聊上幾句自己寫小說的心得就好,其他的都留給讀者去咀嚼回味,這應該就很夠了吧?而如果能這樣繼續寫個十年、二十年,那就是老天爺賞飯吃,給我一個也許有機會在文學史上湊一腳的機會了。

會寫小說從來也不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但卻讓我覺得自己有真正活著的感覺,希望讀我小說的朋友也是這麼感覺著。


穹風 2013.04.01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bbxt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