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咖啡館

符堅問高泰治國之道，高泰說：國家治理需要適當的人才，想要找到適當的人才就必須慎重遴選，要慎重遴選就得仰賴認真考核。從來沒有官員任用恰當，但國家卻還不能治理的事情。
四世紀七零年代，西元三七二年的歷史上有過這樣簡短的記載，一個「蠻族」皇帝對一個國家新進人員徵詢意見時，下屬如此回答，而這位皇帝深感同意，任命他擔任尚書郎一職，留在中央，但高泰拒絕，堅持回到原本供職的地方單位去。

多麼令人感嘆。一千六百多年前一個在中國歷史觀念中從不認為是「正統」的蠻族政權仰賴公平公正的法治而建立起一統北方的政權，為大分裂時代裡受苦受難還不幸僥活的百姓提供了最好的庇護之所，他們這樣談論治國之道；江南那些只會高談闊論的清流名士一個比一個迂腐又懶散，整天老莊玄學扯個沒完，誰也當不成神仙又搞不定握著兵權死不肯放下的桓溫先生，這些顢頇的傢伙們所領導的東晉帝國卻被當成是正統朝代。

沒有官員任用恰當，但國家卻不能治理的事情。那我們的官員任用恰當嗎？如果我們的官員任用恰當，那就可以制定合理的法令規章並依循管理，那就不會有店家三番兩次借屍還魂以規避與法相悖的罪惡事實，結果一場大火鬧出了好幾條人命，執法者不知依據的是些什麼法，執法者也不知道究竟執成什麼樣子，這樣的災難發生後竟不見哪個高官下台負責？我忽然覺得古代的三公好可憐，他們不必等到火災才下台，一次日蝕或地震，上天給點「警訊」時，他們就會直接被免職滾蛋。

官員任免為何如此不恰當？因為沒有認真考核，否則那些稽查員的上司怎麼永遠看不見轄區裡同一家店，上個月該關閉的，這個月卻又營業了？你沒去看你屬下有沒有確實辦事嘛；官員為什麼沒有認真考核？因為他們本身的遴選就是個天大的問題呀，有人在朝好做官，我只需要一點裙帶關係就夠了，難道還怕混不到幾口公家飯吃？辛辛苦苦考高普考的考生們何其無奈，你就算考上了，辛苦捧這飯碗三十年，這輩子的成就也比不上我那當什麼什麼長的親戚隨便打通電話就能弄來給我的職缺；那這種尸位素餐又顢頇無禮的基層官員何以遴選如此不適任的人員呢？噢，那就是更上面的問題了，那個什麼什麼長的，他是人才嗎？他是個屁
人才。

這樣的層層結構就構成了新世紀裡我們國家好大量的官員體系，一顆老鼠屎會壞一鍋粥；一撮老鼠屎重則毀了一個國家，輕者，則讓我們的台中市再沒一個可以休閒喝幾杯的地方。
如果當初把關嚴格，何以火災會發生？如果當時負責把關檢驗的人員都恪盡職守，何以會讓一家不合格的店家一再地借屍還魂？如果這些基層把關人員的上司都有認真考核下屬的工作情形，何以下屬們會瞎了狗眼看不見那些大把撈錢又把人命不當一回事的惡質店家始終存在？如果基層把關人員的上司都經過嚴格的遴選，知道自己擔負的責任如此重大，自己的職位又如此得來不易，他們會膽敢如此縱放下屬，甚至自己還收受賄賂？如果那些更高層的什麼什麼長的都是治國人才，深曉人才重要之道，他們會腦殘地大肆任用私門，讓他的小舅子、表姪子之類的親戚或親信去充當基層幹部？

前秦帝國皇帝符堅重用法治派專家王猛先生，兩人打擊國內蠻橫的政權勢要一向不遺餘力，才能在大分裂時代的戰亂中為人民提供一個安樂的環境；我們的國家在幾十年的平靜後，富強的表面下只剩腐蝕殆盡的醜陋內部，才讓一群真正該燒死卻又沒燒死還活得很開心的蠢豬繼續雷厲風行地主張打壓所有本該繼續為理想與夢想奮鬥的年輕人。或許他們這樣做的唯一道理，是因為他們早已喪失了理想與夢想，而他們的休閒場所除了已經附在票價裡有保險的好昂貴國家級劇院外，再不就只有那些設有逃生通道的高級酒店了。但這種高級酒店的逃生通道可不是火災用，而是有記者在外面守候時才會用到的那種。至於升斗小民想散個步，在
華美西街小酌幾杯的那些地方，他們看不上眼，又不想再燒一次而害他們真的丟官、罷職、逃跑；乃至於這些腦滿腸肥的官員們永遠不懂的搖滾精神正在艱辛醞釀的每個表演場所，他們都說那個有危險，要把它永遠關起來。

我不只想要參加七二九台中街頭喝酒運動，我還很想揪一群人去台中市政府門口乾兩杯，更想站在胡市長面前，問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腦袋裡裝些什麼，如果不知道，那他真的應該下台了。因為照這情形看來，我已經快要分辨不清楚，究竟一千六百年前執政的那些人，跟一千六百年後管理台中市的這些人，究竟誰才是他媽的蠻族了。

穹風 2011.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