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度山之戀 06
06

七月的時候會不會跟酸雨去看銀河,我不知道,不過從高速公路一路開回台中的我,現在很想看電影,隨便什麼電影都好,反正,想出去走走就對了。
我哥在新竹交了女朋友,瞞著我媽不敢說,還要我去幫他鑑定。這種事情找我,無異就是送死。那個女孩會刺繡、插花、跳土風舞,還會燒一手好菜,這些我都沒興趣。那個女孩只看儂儂雜誌,不寫東西,認識的作家比我還少。我跟我哥說,我反對,因為我跟她沒話聊。

在路上,我決定打一通電話,一個我從來沒撥過的號碼。
我沒有設定手機電話簿的習慣,通常我會帶著手記本,上面記載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電話與電子信箱。這個電話,是我唯一一個記在手機裡面的,因為,我以為我永遠也學不會使用手機電話簿功能,所以我永遠也不會打。
不過反正在塞車,我可以趁現在研究一下手機,順便,拿他的電話當實驗品。
電話響過了第八聲,沒有人接。車陣還是動也不動,塞在荒郊野外,我連這裡是哪裡都不知道。
我又撥了一次,響到第七聲時,電話通了。
「喂,講話。」
「嗯……」
「快點啦,我在大便啦!」
真是沒禮貌的傢伙!我氣得馬上掛了電話,把電話摔到副駕駛座上去。

車子往前動了大約五公尺,全部又亮起煞車燈,前面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能看見一片車潮,固定不動的車潮。看著丟在副駕駛座上的電話,我看了又看,安靜的手機像是具有神秘的吸引力一般,不斷勾引的我的手與我的思緒。
「幹嘛?」
「沒有,問你好不好而已。」
「很好,沒事,有點拉肚子。」
你一定要一再強調你人在馬桶上面嗎?尤其是對一個陌生的女孩子,這很不禮貌耶!
「我在高速公路上面塞車耶。」
「喔,我這邊正在飆耶,妳聽見聲音了嗎?很激烈說。」
噢……真後悔打這通電話。
「你什麼時候放暑假?」
「快了,現在在期末考了。」
「考得怎樣?」
「普通,很閒,反正也不過就那樣而已。」
「那,有時間去看場電影嗎?」
「什麼?」
「我問你要不要去看電影?」
他那邊收訊忽然變差了,我說什麼他都聽不到的樣子,反倒是我這邊,聽到了他開始自言自語:
「喂喂喂喂……妳聽得見嗎?唷呼……我在廁所裡面,收訊非常差,不過我不想沾著大便跑出去講電話。所以我慢慢說,妳就忍耐著慢慢聽。
我今天中午醒過來肚子就很痛,大概昨天晚上的永和豆漿有問題。我覺得我很聰明,可是我眼睛不好,所以看不見豆漿裡面的細菌。我快大完便了,很高興妳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來陪我消磨時間。我個人認為大便時最適合的伴侶其實是三國演義,不是中國時報。而且我也認為……」
我拿著話筒,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不久,我聽見朦朧的抽水馬桶沖水的聲音。

「喂喂喂喂……聽得到嗎?」
「你大完啦?」我出聲問他。「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我左手抓著方向盤,右手拿著手機,看著很沒前途的交通狀況。「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電話那一頭他笑了,笑得很開心,還發出「咯咯咯咯」的怪笑聲。
「廢話,我當然……不知道。」
我發誓,我已經很多年沒講過這句話了,今天是我第一次破戒。
「媽的……」
所以我們還是沒去看電影。我只跟他說,那就算了,改天再聊,然後直接掛了電話。
我是氣質美女,我是氣質美女,我是氣質美女,我是……儘管我不斷地在我心裡面這樣提醒我自己,不過我還是聽見我嘴巴裡面說出來的:「媽的……」


回到家之後,我決定把他的電話從手機裡面刪除,並且對天設誓,絕不再找他去看電影。我把長毛的電話紀錄在一張小小的便條紙上,然後塞進我書桌抽屜的最裡面去。我想約去看電影的人是那樣子,完全不管我是誰,只會告訴我他認為最理想的廁所讀物是哪一本。那麼想約我去看電影的人呢?他現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教室裡面一堆人往邊看過來,看著比我高出一個頭的酸雨,他很靦腆地站在我面前,對我說:「星期五晚上,趁著考完試,不知道妳有沒有空?」
我怔怔地看著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酸雨的手交握在小腹前,拇指指甲還輕輕摳著食指指腹,我感覺的出來他很緊張,事實上,我也沒好到哪裡去。
酸雨是環工系的籃球隊員。環工科的籃球隊相當有名,可以跟校隊打成平手,酸雨還是他們環工系球隊的得分王。當然,這些都是淑芬說的。我號稱153公分,籃球是一種我絕對不會去碰的運動。
我們班上很多人都知道酸雨,幾十個人的眼光盯著我們看。我不敢轉過身去面對背後的他們,可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眼前的他。
「或許是我太心急了,我知道。」他用鞋尖蹭蹭地板,說:「我只是想更認識妳,希望妳不要介意。」
我聽見自己比蚊子還小的聲音說:「不會。」
「那星期五晚上,妳……」
「我不確定那天晚上要不要回家,所以……」
「沒關係,沒關係,妳考慮好了再告訴我。」
然後,他拿出一張名片給我,上面寫的是:「環工系學會公關組長」,還附有電子信箱跟聯絡電話。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我忽然有種罪惡感,很莫名的罪惡感。同學們議論紛紛,只有淑芬對我微笑不語。
「怎麼辦?」
「去呀!妳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妳?」
「是嗎?那讓給她們好了。」
淑芬搓搓我的腦袋,叫我笑一個。笑一個?我怎麼笑得出來。

鏡子裡面的我,臉有點圓,雙眼皮因為睡眠不足,所以有點浮腫,揮揮手,沒有耀眼的光芒。轉個身看看,我背上也沒有小天使的翅膀,那我到底哪裡吸引他了?居然可以讓他這樣跑到教室外面來找我,就只為了約我星期五晚上去看電影。
「我想不到任何一個會讓他想約我去看電影的理由。」
「就跟我手上這顆芭樂一樣,我想不到任何吃它的理由。」淑芬晃晃手上那被她啃掉一半的芭樂,說:「很多事情是沒有道理的。」
「難道妳叫我接受嗎?接受一個很沒道理的邀約?」
「妳只是去看電影,不是去獻身,更不是叫妳嫁給他。」
「我該答應嗎?」
「妳討厭他嗎?」
我搖頭。
「那就可以考慮接受他了。」淑芬說:「反正妳沒有別的選擇,這個也不太差,不是嗎?」

沒有更好的選擇,現有的又不太差時,你就應該接受他嗎?事情如果都能那麼簡單被處理,這世界就不需要心理醫生了吧?更何況,我未必是真的沒有別的選擇。是不是更好的我不知道,不過,至少我不是被選擇的,我是可以主動的。
等到午夜十二點半,我問長毛這個問題。
「你吃芭樂時會需要任何理由嗎?」
「會,我吃芭樂絕對是有理由的。」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是有理由的吃芭樂的,我覺得相當興奮,終於找到可以支持我論點的人了。
「是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吃芭樂的理由?」
「很簡單,芭樂有籽籽,把籽籽吃下去,可以防止便秘。」
雖然我看不見他的臉,可是我已經可以想像他愚蠢的表情了。
「當我意識到我快要便秘時,我就開始狂吃芭樂了。」
嗯嗯……嗯嗯……嗯嗯……我不知道我除了「嗯嗯」之外,還可以說什麼。
妳贏了,淑芬;你贏了,長毛。
-待續-
不是每顆芭樂我都吃,那還要看是誰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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