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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身體比以前差了些,拼得了家境,就失去了健康,走起路來總有點搖搖晃晃。不過看來他很享受現在的單身生活,滿屋子裡到處都是釣魚用具。他顯得很開心,大概已經忘了當初跟我說過的話,我記得那時他說等他多賺點錢,就要來接我去過好日子。算了吧,我跟自己說,那麼多年都過去了,記得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妳媽呢?她還好吧?」吃著采薇買回來的生魚片跟拉麵,老爸問我這跟媽媽在日本賣的料理比起來哪個好吃。
「她賣的是中華料理,不是生魚片啦。」采薇橫他一眼。這幾年我從沒跟老爸聯絡,倒是媽媽卻常打電話給采薇。說起來我們是很奇怪的一家人,彼此都在親密中帶著一點疏離,好像很少有因為思念而主動聯繫的時候。

吃飯中,爸爸問起我的打算。第四個,我心裡算著。跟他說我打算工作跟唸書,他很贊成,直說台灣人還是應該留在台灣,然後開始滔滔不絕的談起政治,還說他打算下次里長競選時要參選,工地裡那些同事他都說好了,大家都要來輔選。
「他大概忘了,他要選的只是里長而已,而那些同事沒有一個住在這一里的。」采薇用很受不了的語氣說,讓我差點沒把壽司給噴出來。



沒事就好。我這樣想。當年的風風雨雨隨著每個人都離開那個小村莊,也就跟著慢慢淡化。而每個離開村子的人,在不一樣的城市裡,都還繼續上演著自己的故事,有些人還有互相關聯與交錯,有些則已經分道揚鑣。
趁著采薇去學校時,我用她的電腦上線,寄封信給李靖康,告訴他我在這裡很好,請他不用擔心,同時也提醒他,不要因為我不在了,就不再光顧我媽的餐館。然後我做了些查詢,發現原來在日本拿到的高中學歷一樣通用於台灣,所以我只要按照台灣的升學制度去報考大學即可。不過現在這時間有點晚了,肯定來不及準備,所以看來得念一年書,等明年再跟采薇一起考試了。

坐在書桌前,咬著手指甲,我在想,如果還有一年,那麼我可以做什麼?要唸書的話,跟采薇住一起是最好的,可以互相勉勵。但這裡空間太小,我也怕影響到她的作息。可是除此之外,我還能去哪裡?台中?事隔幾天了,羽華有來電,不過我沒接,儘管已經下了決心要成全,但那不是嘴上說沒事就沒事的。我還能像之前那樣的熱切地再見她嗎?老實說,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了。

閒暇的時間變得很多,有點悶得發慌。我很想去看看淡水,也很想去木柵動物園,不過都只是想想而已,身上的錢有限,那天跟采薇去看爸爸,他給了幾千元,叫我不夠了就跟他拿。那算是五年來的補償嗎?當采薇嘟起嘴來直呼不公平,說她都沒有零用錢時,我接錢的手伸得好無力。所以後來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景美捷運站附近,那倒閉的百貨公司旁邊一個小公園。

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旁邊是大賣場跟國中,熙來攘往都是行人,只有我如此悠閒。台北確實不如東京,溽熱而且有點髒亂。不過那都無所謂,徜徉在午後的陽光下,我閉著眼睛。就在快要睡著時,電話忽然響起,是羽華打來的,第一通我沒接,但她立刻又撥過來,於是我按了通話鍵。她問我最近是否要下台中。
「有個工作機會,要不要試試看?」她興奮地說:「跟日文有關的,我想妳應該會有興趣。」她也在找暑期打工,找到一家英日文補習班去,那兒日文班現在正缺工讀生,但希望可以找到會一點日文的工作人員。
「我是沒希望了,還要另外再找,不過妳倒是可以試試看。」她說。
當然很心動,因為我沒有一技之長,唯一比別人多的,就是一點點日文能力而已。但那當下我沒有立刻答應,羽華說如果有需要,住的地方她也可以幫我張羅。
「好是好,但我還要跟我爸商量一下,前幾天去找他,他才說要我多陪他而已。」說得有點心虛,事實上我爸雖然希望我留在台北,但再怎樣也不可能成為羈絆我的理由。
掛上電話,感嘆著。那天晚上我看見了劉建一的衣服,這件事羽華應該還不知道吧?否則她就不會依舊這麼熱心打給我了。

很猶豫,我該答應嗎?想著想著,看看手上的行動電話,通訊錄裡沒有幾個號碼,按著按著,我就撥給了楊博翰。問他對於到台中工作的看法,結果那個傢伙說得跟之前一樣,他很開心地說:「當然好,最好就住在我隔壁,我可以每天接送妳上下班。」
「可是我沒有廿三腰。」我有點後悔打給他。
「那麼多天了,飲食習慣都不相同,這樣妳都還沒能瘦下來嗎?」電話中他頓了一下,然後說:「那算了。」
哭笑不得,其實他也算是不錯了,可惜的就是那張嘴。我想起以前羽華拒絕他的理由,再想想後來她喜歡上劉建一的理由,不禁感嘆不已。

離開公園,順著羅斯福路往新店方向盲目地走,走到沒有人行道的橋邊,我還是晃了過去,一直走到大坪林捷運站前,才開始覺得腿痠,再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發現竟然有兩個未接來電,是我沒存過的號碼,於是我回撥了過去。
「聽說羽華想找妳來台中。」電話接通,也沒招呼,那個人劈頭就問。
「嗯。」我回了一聲,原本的疑惑在喉嚨發聲的瞬間霎時解開,跟著心頭「砰」地一震,呼吸也跟著停頓下來。
「那妳覺得怎麼樣?」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這個人的聲音跟以前沒有太大改變,只是低沉了點,但依舊沒有什麼語調起伏。那平靜的聲音,卻讓我心裡掀起好大一陣波瀾。
那邊他也沉默了一下,說:「那天很可惜,沒有看到妳。」
「所……所以呢?」我發現自己居然口吃了。
「所以……想說如果妳來台中的話,那大家以後就比較有機會常見面了呀。」他說。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我努力呼了幾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但依舊掩不住講話時聲音些微的顫抖。
「所以……所以你會希望我搬去台中嗎?」
「當然呀。」而他這樣回答。
-待續-
你知道植物有向光性嗎?
我朝著陽光的方向,你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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