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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告別,我幾乎不敢多看羽華的雙眼。她問我接下來是否還要拜訪誰,但我搖頭,說要回台北。
「台北?為什麼不住下來?」很訝異,她眼睛瞪得很大。
「今天剛回台灣,就這樣直接跑到台中來,連我妹都不知道,不回去的話,她會擔心的。」編了理由跟藉口,我說:「明天也還要去看看我爸。」
她不能再多挽留,我只說最近會再找時間南下,之後還有工作跟升學的問題也要問她意見,羽華這才點頭。那杯咖啡我一口也沒喝,拿了包包就準備下樓,太匆忙的結果,包包裡一大疊羽華以前寫給我的信全都灑了出來,掉得滿地。
「這些信……妳都還留著……」說著,她的眼眶又紅了。

我很想再給她一個很緊很緊的擁抱,但卻沒辦法,雙手幾乎完全無法施力,甚至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我把信一一撿了回來,通通收好。
「記得,有什麼事就隨時打電話給我。」送我到門口,她說得很真誠:「雖然有點距離,但總好過台灣跟日本的遙遠。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妳絕對絕對不要客氣,好不好?」
點點頭,我明白她對我的照顧之意,只是此刻我又怎麼承受得起?告別了羽華,強忍著心裡的激動,走到樓下,推開大門,在雨已經停了的夜裡,空氣特別清新,我大口大口地吸著,像是要把胸腔裡的滯悶全都沖淡似的,但一邊吸氣的同時,卻仍感覺到有股強烈的反胃,走起路來腳步也虛浮。

那件衣服我太熟悉了,即使相隔多年也不可能看錯的。劉建一是羽華的男朋友嗎?我該怎麼看待這件事?別說看待了,連想像都無法想像。不管怎麼說,最有可能跟羽華在一起的都應該是楊博翰吧?怎麼會是劉建一呢?
腦海中泛起的全是當年我們四個人的往事,在任何一次的記憶裡,幾乎都找不到羽華跟劉建一對話的畫面。但偏偏羽華宿舍的陽台上,晾著的卻是我在劉建一身上看過不只一次的衣服,而她說她男朋友有時會拿衣服來洗。
在附近的便利店前,靠牆喘息了很久,當我終於覺得呼吸順暢點時,卻發現臉上早已經流滿淚水。

這個驚喜,真的還能算是驚喜嗎?走進店裡,買了一瓶水,大口灌著,我盲目地順著來路往回走,這條安靜的巷子變得好長,像走不完似的。
然後我開始想,羽華知不知道我曾經喜歡過劉建一?如果知道,她怎麼會還跟他在一起?而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劉建一從台北寫信給我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那時我們剛上高一,算算也是羽華剛來台中的時候。是劉建一離開台北後才發生的吧?否則他信裡也可能會提到,站在路燈下,我打開包包,在那一堆信件中,找到羽華提及此事的那一封,確實是高一上學期剛開學不久時寫給我的。仔細回想,在所有的來信裡,羽華對於她這個「男朋友」的身分竟然從頭到尾隻字未提,於是我瞬間明白了,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正因為她知道我喜歡過劉建一,所以她才不好明說出來,而也因此才讓我心生好奇,今天還想來一探她男朋友的廬山真面目。

天旋地轉,幾乎站不住腳,又是好大一陣暈眩。手扶著路燈,倉促地將信件塞回包包裡,我的腳步蹣跚,努力往前走了幾步,就再也支持不住,只好蹲在路邊休息。
為什麼呢?為什麼呢?我真的不懂。這五年來,在我不在的時候,到底他們三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路邊有機車經過,兩個男生減速朝我看了幾眼,然後騎走。也好,我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我,儘管其實我很需要誰來攙我一把,但不要,真的不要,我只想蹲在這裡,把所有往事好好想一回,也把羽華寫給我的那些信件內容好好想一回,然後我才能知道,自己這一趟冒冒失失地往台中跑究竟對不對。很害怕,深怕這個舉動會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剛按門鈴時,羽華急忙要收拾的,應該也就是劉建一的東西吧?可是她沒想到我會去打開陽台的門,看見了晾在那兒的衣服。如果她知道我已經發現了那件衣服,那會怎麼樣?會不會影響她跟劉建一?想到這裡,我無力地掏出口袋裡的手機,裡面沒有未接來電,趁著它響起前,我趕緊關了電話。
能不能就當作我今天沒來過?每個人依舊過著原來的生活,地球照樣轉動,然後我會乖乖回日本,把一切都放在心裡,放在一個最隱密的角落裡,讓一切趨歸於平靜就好?好複雜的感覺,還在哭著,但卻不曉得自己在為何或為誰而哭。掙扎著站起來,往前又走幾步,已經接近路口,我想到那邊攔部計程車,直接搭到台中車站。

「妳沒事吧?」結果後面的機車騎過來,忽然有個男生叫了我的名字:「余采芹!」
那瞬間像電流灌竄全身,我整個人嚇傻,連頭都不敢回,正慌亂沒有地方可以閃躲時,很靠近地,那輛機車已經到我旁邊,他也不敢直接搭我肩膀,側著頭,問我:「妳是余采芹,沒錯吧?」
我不敢看他,深怕一點頭,會讓事情更複雜,結果他忽然笑了,很熟悉的賊笑:「是我呀,妳不認得啦?我是楊博翰啦!」
-待續-
該遇見的,不該遇見的,都遇見了。
那麼,該過去的,不該過去的,是否也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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